第十七章 虎须手曾捋 (第1/2页)
张绍昨日就打听到,他要持装满清水的虎子,负责给曹老板饭后倒水擦脸、洗手、漱口,乍一听还挺轻松的嘛。
直到他从专门负责管水的汤吏手中接过虎子,才暗道不妙。
卧槽这玩意装满水后是真的沉!
此物材质为青瓷,造型是一只仰着头长着大嘴的老虎趴在地上,虎腹侧有铭文:“建安十年许都少府掌治署寺工某某作”。虎背上有把手可供提携,成年人倒是能随手拎起就走,但张绍这身体只是个八岁小孩啊,他必须将其抱在怀中,才能避免走路时被重力拽得摇摇晃晃。
张绍后方是另一个侍童,端着一个铜盆,肩膀上搭着一条布巾,环登说此人只是普通下仆,没什么背景,所以连车都轮不上坐。
环登走在张绍前面,抱着一個外体鎏银的铜酒壶,里面盛放淡米酒。领头的则是食官属王垕,他端着一个小食案,上面则是装有食物的黑漆食盒。
他们的车队离曹丞相车驾很近,武卫也颇为密集,十步一岗五步一哨,张绍瞥到夏侯霸也按剑威风凛凛地站在车侧,他是从典军平调入武卫营的,仍是屯长,麾下应有百八十人。即便当了个小头目,夏侯霸看见张绍却不敢和他打招呼,因为武卫校尉许褚就在一旁。
许褚是通向曹操席案前的最后一道屏障,当王垕过来时,虽然已打过无数次照面,许褚还是揭开食盒查看,这才比手让他和环登过去,却将张绍二人拦了下来。
张绍看见曹操斜坐在小胡床上,身后靠着张虎皮垫,手中还持着一卷竹简,神色颇为入迷。王垕来到席边,跪了下来,双手将食案高高捧起,然后小心地摆在曹操面前案上。揭开食盒后,里面却不是张绍想象中的八大碗,主食十分简单,只有几块巴掌大的胡饼,饼上点缀着一些胡麻,干肉脯仔细切成小粒,整齐摆在小漆盘上。
王垕摆好筷箸后,又取出一个红漆耳杯,示意环登倒酒,等一切齐全后,这才恭恭敬敬地朝曹操作揖:“丞相,可以用食了。”
曹操点了点头,也不说话,更不取箸,就直接伸出空闲的手去拿油油的胡饼,右手仍握着竹简,左手则捏住胡饼小口啮嚼饼边,吃完一块就顺手塞粒肉脯进嘴,或端起耳杯一饮而尽,酒水洒在长髯上也没察觉。而环登就死死盯着,耳杯一空立刻再度满上。
整个过程无人敢出声打搅,就这样吃了半刻有余,胡饼和肉脯消耗近半,曹操应该是饱了,再饮一杯后打了个嗝,左手挥了挥,王垕立刻麻利地将食盒、食案统统收好,捧在手中,与环登恭敬地缓缓后退……
退回到张绍站的地方后,王垕才朝他使了个眼色:“愣着作甚?快去给丞相净手!”
许褚这次才放张绍过去,曹操也终于将目光从竹简上收回,皱眉盯着自己沾满油的左手,也顺便瞧见张绍端着虎子在旁,他将清水倒在铜盆中,曹操随意洗了洗,然后就伸手等着,另一位侍童连忙跪下来,用布巾替曹操轻轻擦干水珠。
只有在离得这么近时,张绍才注意到,曹操左手掌的皮肤,似乎有点不同,像是有被火焰燎过的陈旧烫疤……
接着又瞧见曹操长髯上还沾着洒泼的米酒,张绍强迫症犯了,遂出言提醒道:“丞相,髯上尚沾有酒汁。”
曹操这才察觉,示意侍童帮他擦掉,那侍童胆子应是小的,愣愣看着曹操的大胡子,竟不敢动作,生怕不小心拔下一根来,那就罪该万死了,只跪下不断叩头。
“不敢?”
曹操失笑,遂看向张绍:“张绍,你来擦!”
“怎么?你自己没长手?”张绍很想这么跟曹操说。
但张绍也仅能在心里嘀咕,没胆子真的上班第一天就整顿职场。
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接过布巾,凑到到曹操长须前,从上往下就是一捋!
曹操见张绍一点不慌,麻利地干完这活,遂逗他道:“孺子,别人都当我是豺虎,战战兢兢,唯恐犯错遭杀,你倒是一点不惧,敢捋吾须!”
张绍面色从容,应道:“丞相昨日不是说,绍乃虎子么?”
“虎子,方敢捋虎须也!”
“哈哈哈,听你这孺子妙对,也算今日一趣事。”曹操乐得直拊掌,却也不多言,挥手让张绍退下,他还要继续看书。
等张绍端着虎子走出来时,却见食官属王垕和环登,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,尤其是环登,瞪大了眼,嘴巴微张,满脸的震惊。
王垕倒也没说什么,只招呼几人速速回车队,他们也得尽快填饱肚子,中午只是暂停小憩,今天的路程才走了不到一半,行营很快就要重新出发。
环登却在与张绍同行时,挤到他身边低声说:“张绍,你才第一天来,丞相居然就能叫出你名。”
环登满腹委屈,嚷嚷道:“自从邺城出发,我随军都快三个月了,丞相却连我姓什么都还不知道呢!”
环登现在既钦佩张绍敢捋虎须的勇气,又觉得此子竟能让曹操知晓姓名,身份实在不简单,对张绍的敬意已有五分。
张绍现在和他说话也开始大喘气了,二人靠在车旁嚼着那几块曹操没吃的胡饼,张绍就指点道:“阿登呀,伱做侍童也三个月了,说话却依旧不小心啊。”
环登连忙请他指教,张绍笑道:“你先前叱责为丞相管亵器的阿黑,嫌他臭,却不仔细想想,他清理的是丞相的屎尿,这能说臭么?”
嘶……环登倒吸一口凉气。
环氏不是什么士门冠族,只是彭城的小户人家,全靠环夫人得曹操宠爱,他们家才鸡犬升天,住进了邺城。但曹操不喜欢妻妾为母家牟利,所以环夫人很少替环氏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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