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天之下 其五 梦想 (大章) (第1/2页)
倘若是在三百五十年前提起冷家,衡城周边无人不知,算不上无恶不作骄奢淫逸,但也的确是威风八面行人退避的大家族。
冷家传承自古,以酒肆细绸起家,是当地隐藏在暗影中最大的修者家族,即便是同为望族的汤家也不能比拟,毕竟论起各自的传承,驭灵的汤家和能酿造灵酒,化水为兵的冷家相比,实在是不能入当代皇朝的眼。
在衡城之外,冷家甚至自己建造了一个诺大庄园,既是为了酿造贡酒,也是为了安置族人。这庄园防备森严,围墙就有两丈半高,与其说是一庄,不如说是一小城,单单是建造就花了二十年,内有深井内田,储粮草无数,。
但兴也败也,皆因朝堂,前朝兵败,百家联盟横扫神州,最后一个皇帝被万民唾弃尸骨,冷家作为钦点御酒的供应家族,实在是甩脱不了身上的关系,诺大家族被一扫而空,族人纷纷改姓易枝,就算是不愿意改的,主脉也被废了传承,只能作为普通人,只有分家侥幸被饶过,不算是绝户断承。
这世间的普通人大多都是这么来的,谁家祖上没点历史没点辉煌?不过三百五十年过去,现在又是一个新时代,诸多辉煌重临世间。
冷暮还在腹中时,父亲便因为修行失误而死,怀念丈夫的母亲为其起名为暮,寓意暮生,犹迟不及,始终为此叹息,令他童年颇为黯淡。
他自打懂事起,就经常听老一辈人感慨自己这家昔日辉煌的历史,怀念冷家昔日的绝技‘壶中朝夕’,那是以酒水为源施展的一门灵武,可以水化刀,化剑,化诸般灵,化天地朝夕,演化一方壶中日月轮转,即便是仙人被困,也将会被消磨殆尽,化作一缕飘散烟气。
即便在整个正国,也算是一门上等传承,父亲正是因为修行此法走火入魔,将自己的血也化作飘散烟气,气绝而亡。
冷暮这一支,并非是昔日冷家主脉,算是十几个分家的分家,也正因为如此,当初冷家主脉随着前朝被灭时,这一支因为早就脱了五服,所以仍然能保持原姓而不被诛连。
冷暮心中对长辈口中经常说的复归荣耀相当不以为然,毕竟归根结底,冷家当初也不过就是一地乡贤而已,可能非常有钱有权,但在现在这个时代又不可能重现,更何况他听完历史后,对当初冷家处世的所作所为非常不耻,那欺男霸女的行为令那时还年轻的男孩甚至对自己的先祖感到羞耻。
这样的主家,本就该被灭。
冷暮二十五岁时结婚,对象是另一个修者家族的么女,两人伉俪情深,孕有一女。冷暮自己背负着父亲的死,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有明媚的童年,便为其其名为夏,又觉冷夏一名略有些肃杀,便叠了一词,唤做冷夏夏,这样就可爱多了。
冷夏夏六岁时,冷暮本应该带女儿去祠堂承接传承,虽然壶中朝夕之技理论上传男不传女,但说实话,这种规矩早两百年就被废了,毕竟灵气断绝时代,有个人修就不错,真要扯个名分耽搁自家传承,冷家又不都是迂腐的傻逼。
真迂腐的早就死光了,基因也继承不下来。
但那时恰好是灵气复苏前夕,冷家汤家,乃至于衡城周边所有的修者家族,无论事大事小,昔日为人处世是善是恶,全部都被聚集在一齐,所有人都若有所思,但却都无法确定真实情况,直到安全局的官员到来,直截了当地宣布灵气复苏即将到来一事,要求各家族提前做好准备,并暗中敲打,让诸修行者不要犯事,不然严惩不贷。
这都很正常,各国各大家族的确早就知道灵气复苏即将到来,只是不太清楚具体时间,而最近既然官方都这么通告了,那么看来灵气复苏就在这么五年内。
孩子不能修行,但能承接传承,冷暮本人,自己妻子,都不是什么天赋奇才的修行者,甚至都够不上他父亲能走火入魔的地步——想要靠走火入魔把自己修死,那也需要一定的水平,一般人根本办不到。
自己不算什么,那就要看女儿了,冷暮其实并不是很想将冷夏夏也牵扯到这中陈腐的家族荣耀中,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快快乐乐健康长大。
但是,既然灵气复苏,不修行的话,真的能在那样的世界中快乐,能健康长大吗?
怀着这样的疑虑,冷暮与妻子有些忧愁地走在回家的路上,夫妻二人其实心中早就有所决定,从回家就开始规划冷夏夏未来的教育,哪怕是不能让她成材,起码也要有自保之力。
谁知就在数日后,一场秋雨时,他们就被人袭击,一辆轰鸣的大卡车飞驰而过,溅起无数水滴。
它刻意朝着他们撞来,狭小的道路根本避无可避,必死无疑,妻子发出尖叫,而被抱紧的女儿看不见这一切,对此懵懂无知。
死前,冷暮感知到了灵气波动,幽魂飘散的气息,而看那司机一脸惊恐又有些呆滞的表情,显然是醉酒后又被人施法用灵附体,这才能办到这么荒唐的事情。
“汤家?!为什么……这些家伙打算做什么?”
冷暮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过去一向遵纪守法,最多就是有点压榨自家公司员工的汤家为什么会突然施法暗害自己,哪怕是祖上有仇怨,哪也不应该在三百年后还啊。
真的有仇,三百年来衰微,冷家早就被灭了,为什么非要到现在官方权威最高的时候下手?他们是犯病了吗?!
冷暮实在是想不明白,但是他其实并不愚蠢,他能猜到汤家过去沉寂,现在突然出手肯定有所大动作,而自己这个实力和冷家的底蕴根本不是对方真正的目标……对,自己不是目标,只是一个证明!
他的死,他作为官方钦定的当代冷家传承者的身份,就是汤家的投名状,一个证明,一个证明他们不可能泄露出消息的,对另一个境外大势力的证明。
至于那个势力是天神降灵会,还是圣蛇灵连祷会,那就不是冷暮所能猜度的事情。
在最后的时刻,妻子抱紧了女儿,而冷暮站立在妻女身前,他身上没有带上冷家传承者过去从不离身的酒壶,因为在女儿诞生后他就是个不喝酒的好父亲,即便是看不见也一样。
但是他还是能施展壶中朝夕的神通,正如同他父亲走火入魔时所行的那样,有升腾的血气从男人的毛孔和七窍中流出,萦绕于风雨间,化作了屏障。
他死了。
冷暮死后,引来了安全局的调查,但确定的确是醉酒司机疲惫驾驶导致的悲剧后,便没有继续介入,而那个司机也是个穷人,根本没钱赔偿,只能入狱接受审判。
冷夏夏十六岁时,已经开始有些返老还童的奶奶流着眼泪,对她阐述了一遍这过去。
丈夫和儿子都死于同样的结局,对于一位老妇人来说,哪怕仅仅是回忆,都会令她哽咽地难以开口,还得冷夏夏抱着奶奶,安慰对方不要伤心。
汤家勾结天神降灵会,暗杀衡城境内的几个修者家族代表作为投名状,全部都有所记载,在审判汤家余孽时就已全部坦白,冷暮夫妻为了保护冷夏而死,的确是好父母。
“汤家那小子……”
两人来到冷暮夫妻的墓前,带着鲜花蔬果,还有一壶法酒,那是最适合施展壶中朝夕的灵水,以及冷夏恢复视力的证明,以及保送甲等书院的文书复印件。
能知晓这些,想必夫妻二人也会欣慰。
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少女的冷夏夏对着墓碑跪地,认真地磕头,这并不是屈膝与腐朽的封建礼法,乃是从心而出的激荡感情,人世间有许多事情没有美好的结局,只能用一些行为去舒缓那些未尽的爱与恨。
她听见了奶奶欲言未止的话语,她说的是汤大哥,少女知道奶奶是什么意思是,汤缘虽然是背弃家族的独行者,但始终也是汤家的一员,哪怕是这么多年的照顾,失去了儿子的老女人也无法坦然与流淌着汤家血脉的年轻人对视。
但是年迈的女人能将孩子拉扯大,自然不愚蠢,所以她心情激荡下开口后,便立刻闭嘴不言,她比谁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挚的感情,自然也比谁都清楚那汤家的小子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孙女的。
罢了,罢了。她疲惫地想到,都已经是全新的纪元,又何苦纠缠上一代的爱恨情仇?
她是走不出去,但没必要让自己的孙女也困在其中。
冷夏夏比自己奶奶,比自己父亲,比自己的爷爷,乃至于祖辈都要聪明,她很清楚自己奶奶心中所想,想要说却没有说完的话语。
但她并不在意。
“大哥其实早就在俩年前和我说过这件事了,跪了大半夜,怎么劝都不肯站起来,明明是仇人的过错,却因为一个姓氏全部揽在自己头上。”
她搀扶着奶奶离开墓园,心中平静:“况且我又不是不知道大哥当初来咱们家是当小偷的……真是个笨贼,哪有偷着偷着跑去自首的呀。”
这事情说巧也不算巧,说刻意倒也不算是刻意,最大的意外可能就是汤缘找上了冷家偷东西,但是冥冥中缘分的吸引谁又说得清楚?起码冷夏夏一直都很庆幸自己能与汤缘相遇,无论是为了她,亦或是为了汤缘。
她很害怕,没有遇到自己的汤缘会变成怎样的模样,会不会继续盗窃下去,会不会孤独,会不会变得不会笑。
她也很害怕,没有遇到汤缘的自己会怎么样,是否还能保持童年的乐观,是否能在第一时间治愈好双眼,是否还能对这天下的一切怀有信心与爱,是否还能笑出声。
因为害怕到了极致,所以反而无所畏惧,可以直面恐惧。
“我要去月球的太虚学院。”
在归家的路途上,冷夏夏轻声对奶奶道:“我不想留在地球,也不想要保送,圣举选试我会继续参加。”
“不行!”下意识地一惊,然后拒绝,老妇人虽然察觉到自己话说的不对,应该考虑冷夏夏自己的想法,但她还是接着道:“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?地球上的学院人多才有人脉,而且也安全。”
少女道:“地球只是宇宙的一隅,我若想要得见高天,必须得见证宇宙中的每一幕。太虚学院是接受了外星移民的星际学院,是联合国际的头面工程,以我的天赋和成绩去那里,会成为千金买的马骨,得到整个银河系中最好传承的培养。”
奶奶摇头:“但现在也是一样,你在地球一样可以得到最好的教育……那位苏教授不都教了你几手吗?根本没必要离开地球。”
“你这么做,甚至是让你的几位大哥为难——以你们的关系,倘若还去太虚学院占个位置,肯定会有人说是靠关系进的!”
奶奶说的是对的。
或许对于其他普通孩子来说,前往太虚学院,成为千金马骨或许是最好的选择,但是对于她来说,仅仅是呆在地球,就可以享受到整个银河系,乃至于整个封印宇宙,多元宇宙最好的教育。
“这是我的愿望。”
但冷夏夏并不仅仅是为了这种事而行动,况且她比谁都明白,就这点小事,远远不至于几位大哥烦恼……甚至,以那几位大哥的性格,还会抱怨她为什么这么乖,十年来居然没有惹出半点麻烦,搞的他们想要花点力气都找不到借口。
要知道,替自家妹妹出头装逼打抱不平,可是闲的发慌的年轻男人可以光明正大找事的借口啊!
既然是冷夏夏的愿望,奶奶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,只能叹了口气。
而真正的理由,其实很简单。
“汤缘很重要,他是阿昼专门培养的接班人,你别看阿昼成天让他加班,实际上,想让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成为实质意义上的领导,累积资历,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干活,成为实质意义上的掌管者后,才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继承。”
那时,坐在办公室中的邵启明认真地回答跑冷夏夏的问题,温文儒雅的青年微笑道“想要让他轻松下来,陪你玩,需要的不是等待,而是主动出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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